西班牙北島雙廚食堂

十一月29日星期四，我和大廚在昨天和產檢醫師預約了四十周催生和無痛生產，早上九點要到省立婦幼醫院，大約七點我們就起床準備了。也許是大廚太過緊張，還沒七點就爬起來關鬧鐘、順便把我叫醒。我帶了一個媽媽行李、一個寶寶包、證件和媽媽手冊就和大廚開心地出門了(咦?)。其實是真的很期待，因為我實在太想太想卸貨了!!!

車程一個小時左右，大廚在車上問我說:你會緊張嗎?

我輕鬆地回答:不會耶~

大廚:我覺得你好像從來沒有緊張過耶，尤其是懷孕跟生小孩這些事情。

我:我會緊張啊!

大廚一臉懷疑地問:什麼時候?

我:我們第一次約見面的時候啊!(沒錯，我們一開始是網路認識的，很趕流行。)

到了省立婦幼醫院，我換上輕便的棉袍，就是電影裡面常常看到的淺色長袍，背後有兩條帶子，屁屁在走路的時候會露出來的那種。接著做了心電圖看宮縮的時間間隔，接生醫師看了圖表以後說:我們來做兩件事情，先放催生塞劑在產道，明天早上八點就會生了；如果沒有生的話，你就可以改用點滴的催生劑，這種就會讓子宮頸很快就打開，效用很強。然後就出現兩位非常親切的護士(或實習醫生)來把我的左手手腕上插了一支八公分的軟針，順便還抽了幾管血做檢查，接生醫師(產檢和接生的醫師不同人，沒錯，這就是西班牙，誰當班誰就幫你接生，沒有得選。)則負責幫我塞好塞劑。我和大廚在等待生產的大房間待到中午左右，確定塞劑沒有讓我發燒或是什麼奇怪的症狀，我們就移到病房去等。下午大概五六點，我一點點感覺都沒有，好歹早上做心電圖的時候，醫師說有幾陣小小的宮縮喔，明天早上確定會生，應該不用打催生劑，可是又過了好幾個小時，我很放鬆地在病房享受好吃的妊娠糖尿病患飲食餐盤，菜很不賴!感覺不出來是特別為了糖尿病患做的菜，主菜是香烤大雞腿配油煎黃馬鈴薯，雞腿入味、馬鈴薯Q甜，料超多的蔬菜濃湯、一個小小的巧巴達、甜點是無糖優格和橘子、番茄萵苣油醋沙拉一份，一邊吃著一邊和大廚閒聊。我到底明天會不會生啊?!哪有這麼閒散地過待產的下午的?

晚上九點、十點左右，宮縮開始變得頻繁，而且會痛!可是也還沒痛到別人說的呼天喊地叫爸媽、罵老公，就只是想去上大號的那種痛，我真的去上個廁所(噓噓)就又沒了痛感。宵夜的點心是無糖優格一個，我吃完以後，護士又帶我們去待產的大房間做心電圖，這次醫生看著圖表說:很慢耶!不過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，如果明天早上八點你還沒有陣痛的話，那就自己記得把塞劑拿出來喔!要記得喔!然後叫護士帶你來這邊打催生點滴(說完接著就默默飄走)，我和大廚互看對方，覺得今天過得好悠閒，如果明天早上沒生，還要拖到下午或晚上，那我就要一個人進去產房，因為星期五中午有兩場尾牙，也是西班牙公司開始回饋員工的季節啦!

晚上十一點左右，宮縮大約五分鐘一次，然後很痛!真的很痛，好像有人用刀刺穿我的膀胱、還往下劃刀的感覺，我和大廚說:超痛的耶!!!大廚說:好可憐的樣子，然後就在病床旁邊陪我，他打算在躺椅上面睡過夜，明天早上九點去辦尾牙場的備料，真的是一個很棒的先生，他之前就主動告訴我他想要全程參與懷孕和生產的過程、還要自己剪臍帶。醫院裡面暖氣開的很強，大約22~24度吧，而醫院外是零度以下，我們兩個熱得直流汗，黏答答得很不舒服。

因為宮縮太過強烈，我已經搞不清楚現在到底幾點，我想趁著意識清楚的時候低聲叫醒睡在躺椅上的大廚:我真得無法再忍下去了，好痛喔!痛斃了!!!!!!大廚按了呼叫鈴，我們就一起去待產的大房間做內診(做的人當然是我而已)。

接生醫師把手指探進去深處說:嗯，開了指尖，還要等很久呢!

甚麼!!!我已經無法再忍下去了!!!!!!我和醫生說真的非常痛，我覺得已經是極限了!

醫師又幫我開了心電圖看宮縮，大廚在旁邊安慰我說:等到開兩指，就可以打無痛啦!

接著護士進來告訴我們打無痛分娩的流程，說了很長，總之就是我等到開兩指的時候要去做浣腸、再回待產房打無痛，唯一注意的部份是浣腸一定要忍得住才會清得乾淨，這樣打無痛比較好。

開到了兩指，我已經痛到天旋地轉、兩眼冒金星，整個人超無力的。護士幫我塞好浣腸以後叫我務必忍到不能忍為止才去廁所，我憋到真的快要爆炸，帶著強烈宮縮、拖著大廚"一起"去上廁所，這種時候，根本完全無法在意周遭都有哪些人，一心一意想著可以趕快解除這種強烈的二重痛才是真的!因此我就在來不及離開廁所的護士們、和大廚的關注之下想用意志力撐過宮縮、用最快的速度把便便都排光光。很快地，上完以後內心鬆一口氣:呼!可以打無痛了耶!開心!!

我們回到待產的大房間，產檢醫師和大廚說:昨天我忘記幫你們簽施打無痛的文件，所以現在我們什麼都不能做，因為法律規定文件一定要在24小時之前簽好和送件，不然我們就違法了。真的對不起!

我聽到轉述以後非常震驚!這種事情也可以忘記?!那現在到底要怎麼辦呢?!

(大廚事後跟我說:當下他只有一個念頭，就是要連絡律師告這個產檢醫師，萬一我出了什麼意外，他無法承受。)

大廚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能夠做些什麼，他握著我的手站在旁邊呈現空白的狀態。護士跟接生醫師不停進進出出(裝忙)，檢查我肚子的狀況，然後就要我們等到生產的那個模門特。當然此時，強烈的宮縮並不會因為可憐我這個怕痛的人就比較減緩，而是越來越強烈、越來越讓我難以忍受，我一邊哭嚎著、一邊求大廚去和醫生說幫我剖腹(完全不可能自己選擇剖腹，只有醫師判定胎兒有問題的時候才可以動刀)。

後來有一個護士叫我們去浴室用水柱的衝力減低強烈陣痛，她說隨便我要用幾個小時都可以，用到我覺得再也撐不下去的時候再叫接生醫師內診。當時候我早就已經覺得撐不下去了，水柱又能幫助我什麼呢?!我絕望地坐在矽膠球上、一手抓住牆上的扶桿、另一隻手拿著強力水柱的蓮蓬頭狂沖我的陰部。舒緩陣痛的要絕在於沒有宮縮的時候，用腰和屁屁緩慢旋轉矽膠球，而當宮縮來的時候，上下震動矽膠球，如此就可以輕鬆一點。不過說老實話，對我一點用都沒用，宮縮一來，我依然痛到哭嚎，一個護士和大廚輪流在旁邊看著一個裸體的胖子鬼哭神號，我想這對於大廚來說應該也是非常難受。不知道過了多久，我耗盡體力，再也動不了身體，我絕望地看著大廚，他也非常無奈；於是我跟他說:真的好累，沒辦法再繼續了......(哭)

大廚說:你要做到感覺寶寶在頂你的下體、有東西要推出來了，這樣才可以停止!

我點點頭，又撐了大約兩三分鐘吧，宮縮間隔的時間非常非常短，感覺有五六次之多。到最後，我和大廚說:要推出來了!要推出來了!(其實完全沒有，我只是想要躺著休息。)大廚把我拎回待產的大房間，接著請接生醫師來內診，一測出來開八指，接生醫師就直接幫我把羊水弄破，然後就要開始生了。不過我在當下完全不知道是要接著馬上就生，我簡直沒有休息到!不過羊水都被弄破了也只好趕鴨子上架，而我就是那隻鴨子無誤。

護士們幫忙把床改裝成生產椅，把我兩腿架開，接生醫師叮嚀我在宮縮的時候憋氣、然後使盡全力把寶寶推出來。因為我才開了八指，其實不夠開，所以接生醫師用手指幫產道口壓住，讓我推的時候比較順。很痛苦的是，我本來就是一個運動白癡，要用到肌肉的事情我全部都是心有餘而力不足，完全不會使勁道、也無法做好任何一項運動。所以我越是想要把寶寶推出來，但是肌肉太欠缺訓練、無法卡住他，就變成寶寶在產道口伸伸、縮縮，好不容易推出來又馬上縮回去，生產的速度比跳老揹少那種走三步退兩步的傳統表演還慢。過程大約兩個小時，推了好幾次都是一樣，接生醫師和護士們都開始聊天起來，大廚在旁邊扶著我的頭、也算是認真的參與。整個生產的過程我都緊閉著眼睛，因為我早就已經累到虛脫了、哭的時候都沒有眼淚，加上浣腸以後不能喝水，我覺得身體裡面乾枯又疲乏，所以沒有宮縮的那幾分鐘，我其實是睡著的，一邊睡一邊生，意識很模糊。

十一月三十日，早上五點30分，好不容易，終於把寶寶生出來，我只有一個很棒的感想:再也不會陣痛了!!!!耶!!!!!!!!!!!!!!!!!!!終於擺脫懷孕的九個月大肚子!!耶!!!!!!!!!!!!!!!!!

護士要我抱著寶寶，可是我的意識真的很不清楚，我只是用手扶著寶寶，讓他躺在我的肚子上不要滾下來，直到護士發現我沒有動作，才幫我把寶寶抱到胸前、要我用手在寶寶背上畫圈圈好安撫他。我就這樣迷迷糊糊抱著寶寶，等著一切都結束。可是接生醫師丟出一個問題:什麼?爸爸要剪臍帶?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啊?我已經準備好要剪了。(又是另一件西班牙會發生的事情，醫生之間都沒有好好傳達訊息；剪臍帶是大廚最想參與的工作耶!虧我們還事先講好，這麼蠢的事情依然連續發生了。)大廚說:那就算了。

我等了好久，發現大家都還在各忙各的，我的姿勢還是維持生產的樣子，當時感覺好困惑:我不是生完了嗎?我轉頭看大廚，他說:等一下醫生要幫你把下面縫好，然後就好了。聽完以後，我的意識又開始睡著了，感覺下半身好空曠，相較之前肚子好鼓好痛，真的輕鬆了不少。突然間，接生醫師小小叫了一聲，原來是我的胎盤在無意識之下發射到她肚子上，地上本來很乾淨，轉眼染上一片血漬。接生醫師和護士們在那邊閒聊說:從來沒看過這麼粗的臍帶和這麼肥厚的胎盤。

這......我從來沒看過新鮮的臍帶，所以也不知道一般是多粗，不過我兒子的臍帶就跟豬大腸一樣粗。大廚說胎盤的大小跟寶寶一樣大，很肥一塊。所以我生了一個小巨嬰，營養太好了!雖然我做了四個多月的飲食控制，他應該還是把全部營養都吃到肚子裡面去了。

然後接生醫師請護士拿線來幫我縫下面，我感覺皮肉的表面痛還真不是蓋的，也是蠻痛的啊!縫好我的傷口的下一分鐘，接生醫師和護士迅速撤退到另一間待產房間，清掃的阿姨進來處裡滿地的血漬，我還是抱著寶寶發呆、試圖想睡一下。

等了大概快兩三個小時(大概是等隔壁房生產完)，才開始有護士進來幫寶寶量體重等等，3735克的小巨嬰。我和大廚飢腸轆轆，都好想趕快吃早餐，但是還是等到快十點才回到病房。最後的結局就是大廚今天有兩場尾牙要辦，一夜沒睡的他有很吃重的工作；小路易出生還不太會餓、不太會哭，還在適應肚子以外的世界；而我這個個性強烈的台灣小廚娘竟然在這一天當上了媽，我從來沒想過我可以這樣自然產下一個小巨嬰，我當媽了耶!